(来源:新华社发布;时间:2016年7月29日)
最近发生了两件事情,让我思考了很久:
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记者?
这两件事是:老虎口中的女人和洪水底下的孩子。
前一件事,到今天仍在发酵,因为大家还没有看到真相。那段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女子下车遭老虎攻击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的时候,一开始几乎全部是对那个女人“不作死不会死”的斥责,后来,又几乎全都变成了“道德圣人般的说教”。
然而直到今天,关于这件事,我们只确切地知道在老虎的尖牙利爪下,一个女人死了,一个女人重伤了,一个家庭破碎了。至于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还没有人知道。
后一件事,其实发生的时间稍早。当有关方面的调查结论称“邢台不存在人为泄洪导致灾难”后,之前一浪高过一浪的谴责声和质问声戛然而止,这一页就这么静悄悄地翻过去了。那些被卷在洪水和泥浆下的孩子,似乎从来就不存在过……
也就在这几天,一件十年前的事情,又引来关注。一篇题为《不要做沙兰镇的孩子,水底下漆黑他睡不着》的文章,在朋友圈疯转,很多人忍不住掉泪。那是十年前的一场雨,东北某地,100多个孩子,集中在一所小学,整体被洪水和污泥吞噬。
历史从不孤单。
直到今天,那个十年前的故事,在当地仍然讳莫如深,仍然让政府部门高度紧张,仍然让基层民众中继续着一种怨念和痛楚,随时可能喷发。
但,捂得再紧,也免不了要见光。因为我们还有记者。
这里的记者,不是狗仔、不是演员、不是喇叭或者录音机,而是真真正正的时代记录者、历史记录者。
总有这样的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管有多少上面或者再上面的所谓压力、禁令,总会对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孩子、老人、年轻人、流浪者,存有眷顾,存有牵念,一旦有机会,就会找回去,在历史的碎片里,努力挖掘,拼凑出故事的原貌。
也总有这样的人,在众说纷纭,口水唾沫满天飞,各种声音相互口诛笔伐、论战不休的时候,紧张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如对那位老虎口中的女人,在至今还没搞清人家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论战的口水已经够把北京淹好几回了。然而,毕竟我们看到有人在追问,有人的试图呈现事实和真相,比如那些来自当事人家属、亲友及相关方面的声音,虽然依然模糊,但远胜于旁观者们无谓的口水。
当然,也会有口水涌来,说“你们挖人家隐私没人性”、“追人家真相没道德”、“搞清楚人家的动机不应该”等等。
但是,相比于口水、相比于各种自我YY一个事实然后张口就骂的很多人相比,至少他们在追求事实,追求真相。也只有这些,才能让那些无知的口水停止,让那些无病的呻吟闭嘴!
说起来,人人都要麦克风的时代,多美好!想说就说,想唱就唱,想表达就表达,想骂就骂。
可是,当这一切刺耳的声音都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时候,他们真的“想”过吗?
没有。因为他们不动脑子,或者压根没脑子。
让不动脑子的人挥动麦克风,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那种可怕的力量,可以吞噬一个人、一群人、一代人甚至几代人,那种可怕的历史,离我们还并不遥远。
所以,我们需要记者,真正的记者,特别需要!
他们,可以帮我们揭开盖子,接近真相。虽然很难,但总比无知无畏地向前冲,相互撕咬、相互谩骂,好很多。
他们,可以帮我们变得冷静,学着等待。每每有新闻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总说“让真相飞一会儿”,“给真相一点时间”。其实,这个时间到底有多长、真相会飞多久,往往取决于我们记者们的努力程度。如果没有他们,真相可能永远都等不到、永远都在飞。
很多人说,我们这个社会,没有真正的记者,都是喇叭和录音机。而且还很包容,说这不怪我们的记者。
这样的说法过于悲观,也有些片面。尤其是对于那些心怀崇高新闻理想的记者、编辑们,很不公道。
孙志刚、聂树斌、唐慧、呼格吉勒图……这些人推动社会前进的背后,哪一个不是承载了大批记者、编辑们的心血?
最贫困的角落、留守女童、空巢小学……这些群体现象及其背后的问题,哪一个不是大批记者、编辑们深入挖掘并将他们带到了聚光灯下?
在最大的限度范围内,仍有很多记者编辑们在尽最大努力、做最大尝试,不断努力试探着底线,维持着一种道义感、使命感。
所谓“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当总理的心”。
至于“防火防盗防记者”这样的笑话,恐怕只是某些特殊群体的心声,而并不代表最广大的人民群众。
相比键盘侠,真正的记者们很苦,很累,甚至很危险,因为他们要对事实负责,要对自己的每一个数据、每一句引语负责,要对白字黑纸的内容放上一年半载甚至十年直至永远负责。
这样生产出来的东西,才有品质保障,才叫新闻报道。
“负责”这两个字,对很多自媒体尤其是键盘侠们来说,是没有概念的。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有前者,才有后者。
一个心境浮躁的社会,我们需要冷静的观察者;一个意见混乱的社会,我们需要清醒的探究者。
相比口水,我们更需要事实、需要真相、需要记者。
当然,也要提醒很多人,祝贺你们现在人人都有了麦克风,但请记住:别滥用!
(原文链接:http://www.anyv.net/index.php/article-596888/)